烏魚

2019-02-22 06:00聯合報 蔡緯賢

圖／蛋妹

向孩子說完春秋時代宋國農夫守株待兔的故事，我放下《兒童成語故事》，講起民國版爸爸「守船待魚」的故事。  

小時候我住在嘉義的漁村，那裡當然不會有什麼種田的農人或兔子之類的東西。我的父母以養蚵為生，我自然常隨他們出海幫忙抓蚵螺。蚵螺是會吃蚵的野生害蟲，但大部分時間，我都是在沙洲上玩沙，或是抓些倒楣的小魚和小螃蟹，運氣好的話，還可以抓到梭子蟹或香螺回家加菜。  

爸媽的工作船是機動竹筏，航行的時候沒有什麼可以玩的，我常常啃甘蔗或看看天上變來變去的白雲打發時間；但偶爾要小心噪音，因為嘉義有個空軍基地，戰機演練時會貼近海面飛行，或是向海面俯衝，相距太近時，引擎造成的聲浪會大到嚇死人。  我也喜歡靜靜看著海面上由船體前進所激起的水波，偶爾會有魚兒被行駛中的竹筏嚇到而躍出水面，但大多是向船外的方向又跳回海裡頭去了。  

有一次，就在我看著海面正入迷的時候，突然有隻大烏魚從海裡跳上竹筏，媽媽企圖將牠制伏，但烏魚拚命地跳動，腹部的白色魚鱗就像銀子般耀眼。憤怒的烏魚張開了腹背上的刺鰭，媽媽嚇得不敢伸手去抓，烏魚從竹筏這頭跳到那頭，我好怕牠又跳回海裡去了。  

爸爸見狀，立刻關掉竹筏引擎，拿了一個畚箕將烏魚蓋住才算大事抵定。那時的我還太小，沒能加入戰局，只是在一旁覺得刺激又興奮。  

我還記得那天晚上媽媽就煮了一大鍋烏魚湯，新鮮的海魚只要簡單加些薑去腥，加點鹽調味，切成塊狀煮了就很好吃，更何況此魚體型甚大，咬起來更是過癮。由於只捕到一尾，專程把烏魚卵賣給中盤曬成烏魚子也划不來，所以也一併煮湯了。那喜孜孜、不勞而獲的快感和烏魚大餐的美味，真令人終身難忘啊！  

從此以後只要一搭竹筏，我就滿心期待會有烏魚再跳上來，我總是仔細地盯著海面，一手緊緊扶著制伏跳躍中的魚兒的利器──畚箕。然而事與願違，到目前為止，那是唯一的一次。  

我對孩子們說：「也許會有幸運的不勞而獲，但是不會有太多次，這是爸爸一生中唯一一次的不勞而獲；如果爸爸不去工作，只想靠烏魚自己跳上船，那麼爸爸應該早就餓死了，也就不會有你們了。」  

用心良苦，希望他們會懂。